午后街市上人影稀疏。卖镜糕的小贩躲在伞下打盹,苍蝇在他头顶盘旋,竟也飞得懒散。偶尔有游客走过,举着手机拍照,脸上的汗珠子在阳光下亮得刺目。他们说话带着各处方言,声音撞在古城墙上,碎成片片回声。
护城河的水静得很,映着城墙的倒影,纹丝不动。几尾红鲤懒洋洋地浮在水面,半晌才摆一摆尾,仿佛连它们也厌了这无止境的燥热。河畔柳条低垂,纹丝不动,竟似画中之物。但是细看,水到底是显出些疲态来,不再似盛夏时那般鼓胀,悄悄地瘦下去一寸,水面上漂着几片早凋的槐叶,如小小的舟。树上的知了大约也觉出节气暗换,鸣声里掺了些许急躁,一声接一声,竟似要与无常的流光赛跑。
天色向晚时,西天的云彩染上了橘红。不是朝霞那般鲜亮,而是带着些许疲惫的暖色。城墙上的灯笼一盏接一盏亮起,昏黄的光晕在暮色中洇开,与天边的余晖遥相呼应。归家的路上,但见道旁槐树忽的撒下一阵细叶,簌簌地,如私语,如低笑。无声无息地,落在行人肩头,又滑下去。
夜市开始喧闹起来。烤肉摊上升起烟雾,孜然的味道混着炭火气,弥漫在空气里。卖酸梅汤的老太太摇着蒲扇,不紧不慢地招揽生意。她的摊前摆着几个玻璃罐,里面泡着青梅、山楂,在灯光下泛着暗红的光。
我站在城垛边望去,见万家灯火次第亮起,如星子洒落人间。晚风愈凉,拂过面颊,竟带来些许潮湿的气息。抬头看时,只见一弯新月悬在天边,清冷如钩。
这长安城的秋,原不是轰轰烈烈地来,而是悄没声地潜入街巷檐角,在日影移动间,在风声变换里,细语低诉着时序的更迭。只是世人多忙,无暇细听罢了。
夜色渐深,城下的喧声渐渐稀疏。唯有风过处,老槐又落下几片叶来,在青石板上轻叩,一声,又一声。(张静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