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虽然60多岁了,但依然为了生活起早贪黑,每天早出晚归,在菜市场旁边摆摊招揽顾客。他因腿疼,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,骑着一辆小三轮车。他的三轮车上满载着工具:钉鞋机、鞋楦、锥子、锤子、剪刀、针线、碎皮、胶水、鞋掌,一应俱全,满满当当,却摆得整整齐齐。
前些日子整理鞋柜,我翻出一双高跟鞋和一双运动鞋。鞋头开了小口,皮面也有些磨损,正犹豫要不要扔,忽然想起这是母亲送我的生日礼物,抱着试试看的心情,我找到了大爷的鞋摊。
吃过午饭下楼,果然看见大爷坐在小凳子上,正低头给一双皮鞋钉鞋掌。没顾客的时候,他就眯着眼穿针引线,缝补鞋底的破洞,有人来搭话,他就应两声,手里的活却不停。看见我拎着鞋子过来,他放下手里的活,笑着问:“姑娘,修鞋啊?”我把鞋递过去,他接过来翻来覆去看了看,说:“能修,放心吧。”
先修那双开胶的高跟鞋。大爷把鞋帮和鞋底轻轻掰开一小半,拿小刷子把开胶的地方刷得干干净净,连旧胶水的印子都蹭掉了,然后慢慢涂上一层胶。他跟我说:“别急,得等胶晾一会儿,半干的时候粘才结实。”等胶水差不多了,他对准原来的位置,一点点把鞋帮和鞋底按实。这活儿看着简单,里头全是门道:胶不好,过两天还得开;胶抹多了,溢出来蹭在鞋面上,洗都洗不掉,晾的时间短了也不行,粘不牢。
胶水粘牢后,还得补几针。大爷从针线盒里挑了一根和鞋颜色差不多的线,拿带弯钩的锥子从鞋里面扎进去,一针一针缝。针脚走得又匀又密,跟原来的针脚几乎看不出差别,缝完了还特意打了个结,用小剪刀把多余的线头剪得干干净净。这么一套下来,刚才还“咧嘴”的高跟鞋立马精神了,看着再穿两三年都没问题。
轮到那双磨破鞋面的运动鞋,难度就大些了。大爷从旁边的小筐里翻了半天,找出一块皮子——颜色、厚薄、大小都跟鞋面差不多,用剪刀修了修形状,垫在破口下面,然后摇起了钉鞋机。“咯噔,咯噔”的声音特别有节奏,没一会儿,那块皮子就跟鞋面严丝合缝地连在了一起。
等两双鞋都修好,我拿起一看,高跟鞋的口子不见了,运动鞋的磨痕也淡得几乎看不出,就像刚买时那样精神。“大爷,您手艺真好!”我忍不住夸他。他搓了搓手上的胶水印,咧嘴笑了,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:“我不把鞋修好,还能干啥?这手艺是吃饭的营生,得对得起人家信任。”
我掏出钱包问多少钱,他却赶紧摆手:“丫头,不用不用,这点活儿,顺手的事。”我急了,他腿脚不好,守着摊子一天也赚不了几个钱,怎么能白让他忙活?我硬要给钱,他却往后躲,嘴里还念叨:“真不用,邻里街坊的,别这么见外。”
实在拗不过他,我趁着他低头收拾工具,赶紧跑到旁边超市换了现金,回来一把塞进他的衣兜里,转身就往楼上跑,只听见他在后面喊:“这孩子!”
后来再路过修鞋摊,总能看见大爷坐在小马扎上,低头忙着手里的活。有时候是给老人修布鞋,有时候是给年轻人补运动鞋,不管什么样的鞋,经他的手一修,总能重焕生机。他守着小小的修鞋摊,用一双布满老茧的手,把不起眼的活计做得细致又妥帖,也把日子过得踏实又安稳。
望着他花白的头发在风中轻颤,我突然明白——修鞋于他,不仅是生计,更是安身立命的方式。在这个习惯丢弃的时代,他固执地用一针一线,延续着物品的生命,也延续着自己对生活的坚守。
其实想想,大爷修的不只是鞋子,更是藏在日常里的温暖,是舍不得丢弃的旧物情怀,是手艺人的踏实本分。就像他说的,把该做的事做好,看似简单,却最见真心。日子不就是这样吗?在平凡里守住初心,把简单的事做细、做透,本身就已是一种了不起。(刘瑞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