起初只是一抹淡红,羞怯地浮在天边。那红色像是被水稀释过的朱砂,浅浅地晕染在云层的边缘。渐渐地,这抹红愈发浓烈,仿佛天空被撕开了一道伤口,渗出了血色的霞光。云朵的边缘开始泛起金光,像是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箔。这时的晚霞尚显矜持,只是在天际线上轻轻摇曳,如同少女初试胭脂时的羞涩。
随着太阳不断下沉,晚霞的表演才真正开始。那红色突然变得浓稠起来,像是有人在天际打翻了朱砂罐子。整片西天都被点燃了,云层被浸透在绚丽的色彩中。有的云朵边缘锐利如刀,切割出明暗分界的线条;有的则蓬松柔软,像被染色的棉花糖。这色彩是活的,流动的,每一秒都在变幻形状与浓淡。金色与红色交织,紫色与橙色缠绵,构成了一幅瞬息万变的抽象画。
最盛时,整个西天都燃烧起来。那火却不烫人,只是温柔地舔舐着云层的轮廓。有时火势蔓延得极广,将半边天空都卷入这场无声的狂欢;有时又只蜷缩在一隅,像一团将熄未熄的炭火。云絮被拉成丝缕,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在纺着霞光的锦缎。偶尔飞过的鸟群,在霞光中化作黑色的剪影,为这幅画卷增添了几分动感。此刻的晚霞,就像一场精心编排的光影交响乐,每个音符都是色彩,每个节拍都是光影的变幻。
这辉煌终究是短暂的。红色最先消退,转为暗紫,像是被水洗过的绸缎,失去了先前的鲜艳。继而化作灰蓝,金光不知何时已经逃逸,只留下几缕暗淡的橙黄在负隅顽抗。云朵失去了先前的神采,变得呆板而沉重,像是褪了色的旧绸缎。那些曾经绚烂的云彩,此刻只是灰蒙蒙的影子,等待着黑夜为它们盖上毯子。
当最后一丝光亮被地平线吞没时,天空显出几分倦容。晚霞的遗迹很快就被黑暗消化殆尽,仿佛从未存在过。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暖意,证明刚才的绚烂并非幻觉。远处的灯火次第亮起,像是晚霞散场后,人间点起的微弱烛光。
在无数个黄昏里,晚霞以不同的姿态演绎着光与影的告别仪式。它不因无人欣赏而黯淡,不为转瞬即逝而吝啬。或许这正是晚霞的启示:美不必永恒,只要曾经绚烂地存在过;辉煌无需持久,刹那的绽放就足以照亮整个天空。当最后一缕霞光隐入黑暗,它已将最美的色彩馈赠给了世界,然后从容退场,不留遗憾。(赵新月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