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初醒时,我总爱往山巅去。黛色的山脊线最先接住朝阳,金芒漫过松枝的刹那,雾气便成了流动的纱,裹着叶尖的露珠轻轻晃。风从谷里钻出来,带着松针的清苦、野菊的淡香,还有山涧叮咚的碎响——那是泉水撞在青石上,溅起的水花里都裹着光。等我沿石阶往下走,江面已被染成一匹铺开的金箔,渔船的木桨轻轻一点,碎光便顺着浪头跳,像撒了满河的星子。原来江山的“娇”,是刚睁开眼就能触到的暖,是风里藏着的、水畔漾着的,让人心尖发颤的鲜活。
我曾在春雨里遇过江南的娇。乌篷船贴着石桥划过,竹篙拨开的水面上,桃花瓣打着旋儿漂,有的落在船头老渔翁的斗笠上,有的顺着青苔爬满的墙根,钻进石缝里生了根。巷子里的青石板被雨润得发亮,撑油纸伞的姑娘走过,裙角扫过墙角的蕨类,惊起几只躲雨的蜻蜓。可江山从不止于柔媚,我亦见过西北戈壁的壮阔之娇:夕阳把丹霞山烧成一片火海,胡杨的枝干如铜铸般指向天空,哪怕风沙漫过,它的根仍紧紧攥着岩层。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,我却忽然懂了,这“娇”里藏着的是韧性——是水的婉转,也是山的挺拔;是花的娇嫩,也是树的倔强。
而最动人的娇,总在人与山河的相拥里。古镇的青石板路上,白发老人坐在木门边编竹篮,竹篾在他指间翻飞,编出的纹路里藏着祖辈传下的巧劲。孩童举着纸鸢跑过祠堂前的老槐树,线绳拉得笔直,风筝在蓝天下飘成一个小点,惊飞了枝桠间的麻雀。屋檐下的红灯笼在风里晃,与巷尾奶茶店的暖光连成一片,旧时光与新日子,就这么温柔地叠在一起。再到城市的公园,年轻人骑着单车掠过绿道,车铃响得清脆;志愿者蹲在岸边捡垃圾,手套上沾了泥也笑得明亮;远处的跨江大桥上车流如织,暮色降临时,桥灯一盏盏亮起,像给江面系了条发光的绸带。原来江山的娇,从不是孤零零的风景——是老人手里的竹篮,是孩童手里的风筝,是每个普通人眼里的光,是我们把热爱种进土地,长出的生生不息。
黄昏时我站在江边,看晚霞把远山、江面、城市都染成暖橙色。风里仍有草木的香,浪头还在跳着光,远处传来归航渔船的汽笛。我忽然明白,“江山如此多娇”从不是一句静止的赞叹,它是山巅的晨光,是江南的春雨,是戈壁的胡杨,是每个守护这片土地的人。我们踏过它的每一寸肌理,也为它添上新的色彩;我们见证它的古老,也参与它的新生。这娇,是山河不朽的底色,也是我们心中永远的滚烫。愿我们永远带着热爱走向它,既做它的欣赏者,也做它的创造者——让江山的娇,永远鲜活得动人,永远明亮得耀眼。(樊莎莎)